《庄子·外物》:外在事物无法绝对把握,给心灵留有遨游的余地

由:爱讯家人 发布于:2025-04-22 分类:+学习 阅读:12 评论:0

今天这期,为大家介绍《庄子·外物》这篇文章。首先来看开头这部分论述。

外在的事物无法绝度把握,所以关龙逄被诛,比干被戮,恶来被杀,桀、纣灭亡。君主莫不想自己的臣子忠心,但忠心却未必让人相信,所以伍子胥的尸体漂在江上,苌弘死在蜀地,百姓收藏他的血,三年之后化成碧玉。父母莫不想自己的儿子孝顺,但孝顺未必让人爱,所以孝己(人名)忧患而曾参(人名)悲哀。

木和木相互摩擦就会点燃,金和火守在一起就会熔化。阴阳错乱,那么天地大为惊骇,于是乎有雷霆,水中有火(雨中有电),焚烧了大槐树。有人过分忧虑,陷入了两难之中,无法逃脱,惊恐不安而无所成,心就像悬在天地之间,郁闷沉重,利害相互摩擦,生出许多火来。众人焚烧内心的平和,而肉体本就战胜不了火,于是乎身心败坏而自然之道丧尽。

这部分论述告诉我们“外物不可必”的道理。也就是说,这世间的事情,充满着不确定性,很多时候并不符合人的主观意愿。善未必有善报,恶未必有恶报。忠臣未必得到信赖,孝子未必被人喜爱。而世人却一味地追逐、迎合外物,他们认为权利、财富、地位、忠孝仁义等等,就一定能带来自己想要的结果。但往往事与愿违,如此一来,便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境。利和害纠缠摩擦,致使心如火烧,留不下一点点平和安宁。长此以往,身心非自然地败坏。这其实和自然界是一样的,阴阳错乱,就会五行颠倒,从而产生极大的破坏力,破坏原有的和谐。

所以,“不可必”三个字,可以说是作者针对这样一种现象,给世人的建议,告诉世人,不要怀着必然的心态,不要把自己陷在外物之中。

接下来,看一则寓言故事。

庄周家里贫困,所以去往监河侯(官爵名)那里借米。监河侯说:“好啊。等我收了本地的租税,我就借给你三百金,行吗?”

庄周忿然作色,说:“我昨天来,路上听到有谁呼唤我。我回过头去看,车辙之中,一条鲫鱼在那。我就问它:‘鲫鱼啊,你是干嘛的?’它回答:‘我,是东海之中的波浪小臣,你有斗升水来救活我吗?’我说:‘好啊。我往南去游说吴越之地的君主,引那西江之水来迎接你,行吗?’鲫鱼忿然作色,说:‘我失去必需的水,我无处容身,我只要有斗升水就能活下去,你这样说,倒不如早点去干鱼市场找我吧’”

这则寓言很通俗,但寓意却并不十分明确,我们可以从多方面解读。最明显的,便是“远水不解近渴”,应该无需赘述。这则寓言,还体现了人情的虚伪,这监河侯明明一点米都不愿借,却还要表现出愿意借三百金的大方。延伸来讲,那些身处高位的统治阶层,一方面不愿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底层百姓,一方面又厚颜无耻地标榜仁义。

这则寓言还有第三层寓意,那便是前文所说的“外物不可必”的道理。一个人的处境,他人未必能感同身受。对于你来说是当务之急甚至是生死攸关的事,而对于他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件轻描淡写,甚至懒得去做、不屑于做的琐事。如果你怀着一种,别人必须理解你、帮助你的心态,那么当别人不如你所愿之后,你就会“忿然作色”,扰乱内心的平和。

继续看下一则寓言。

任国的公子,准备了巨大的鱼钩,巨粗的黑绳,用五十头犍牛做鱼饵,蹲在会稽这个地方,把鱼竿投进东海之中,天天垂钓,却一整年都没有钓到鱼。后来,一条大鱼咬钩,拉着那巨大的鱼钩,沉没在水中,它奔驰着振动鱼鳍,白花花的水波就像山一样,海水激荡,声音如鬼神一般,震慑千里。任公子得到了这条鱼,将其分解并腊制,自制河(浙江)以东,苍梧山以北地区,没有不饱食此鱼的。从此以后,后世那些小才之徒、道听途说之徒,都惊讶着相互告诉。拿着细小的鱼竿和鱼线,跑到那沟渠边,守着那小鱼,这样想得到大鱼是很难的;装饰浅陋的学说,以追求高尚的名声,这样对于大的通达,也是差很远的。所以未曾领会任氏的境界,便不能够经世治国,相差太远了。

这则寓言,与《逍遥游》有异曲同工之妙。场面同样宏大,文字同样让人惊心动魄。《逍遥游》中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,被蝉和学鸠嘲笑。这里任公子钓大鱼的事迹,让那些小才之徒、道听途说之徒感到惊讶。两者都说明了,小者因为自身的局限,无法理解大者的境界。正所谓“井蛙不可语海,夏虫不可语冰”。世俗人心被名利所堵塞,又被浅薄的学说所蒙蔽,又怎能理解自然大道呢?有些人以小为大,自以为大,对自己认知之外的事进行嘲讽,这本就是一种迷惑,是一种“可必”的心态。

再看下面这则寓言。 

儒士利用《诗》、《礼》来盗墓,大儒传话说:“东方太阳出来了,事情做得怎么样了?”

小儒说:“没有脱下他的衣裙,他口内含着珠子。”

大儒说:“《诗》里原本就说:‘青青的麦穗,生长在山坡。生时不施舍于他人,死后含着珠子做什么!’抓住他的鬓发,按住他的胡须,你用铁锤敲打他的下颌,慢慢儿地分开他的两颊,不要损伤了口中的珠子!”

这则寓言,颇具讽刺意味。《诗》、《礼》等六经,是儒家所推崇的经典,内含修齐治平的理论知识,这里却被人当成了盗墓的参考书,让人哭笑不得。这讽刺了儒家学说,被某些贪名好利之徒所利用,或者说,很多儒士本就是贪名好利之徒。

继续来看下面这则寓言。

老莱子的弟子出去砍柴,遇到仲尼,回去告诉老莱子说:“有个人在那儿,上身长下身短,驼背并且耳朵后贴,目光像是在经营天下,不知道他是谁。”

老莱子说:“他是孔丘,叫他过来!”

仲尼来了。

老莱子说:“孔丘啊,去掉你矜持的举止,睿智的神情,便成为君子了。”

仲尼作揖而退,脸色变得忧愁不安,问:“我的事业能够精进吗?”

老莱子说:“不能容忍一世的伤害,却忽视万世的祸患,这难道不是浅薄吗?还是说智略不及呢?只求欢乐,却忽视终生的丑恶,这是庸人的所作所为。(他们)互相以名声吸引,互相以私利结交。与其赞誉尧而非议桀,不如是非两忘而停止赞誉。逆反(真性)无不是损伤,扰动(心灵)不是邪僻。圣人从容自得地做事,所以往往能够成功。你为什么背负沉重的包袱,总是矜持的样子!”

这则寓言,继续对儒家进行批判。孔子一生都在推行仁义的学说,他不忍面对礼崩乐坏的乱世,想要靠一己之力,恢复周朝的礼乐,回到一个等级分明,秩序井然的盛世。然而,当时的人心已变,欲望已经爆发,对利益的争夺,成为了时代的主题。如此一来,仁义的学说,便成为了很多人沽名钓誉、攫取利益的工具。孔子本以为自己的学说,必然能引领时代走向一个正确的方向,结果却给后世留下了祸患。

结合上一则寓言可知,儒家一味的推崇仁义礼教,而忽视了其对人心的搅扰,忽视了其带来的负面效果,这又何尝不是一种“可必”的心态呢?

我们继续下一则寓言。

宋元君半夜梦见一个人披头散发,在窥视侧门,说:“我来自宰路之渊,我替清江出使河伯的住所,渔夫余且抓住了我。”

宋元君醒来之后,让人占卜这个梦,占卜说:“这是只神龟。”

宋元君说:“有叫余且的渔夫吗?”

侍从说:“有的。”

宋元君说:“下令让余且来朝见。”

第二天,余且来朝见。

宋元君问:“你打渔得到什么了?”

余且回答:“我的渔网抓到一只白龟,周长五尺。”

宋元君说:“献出那只龟。”

龟到了,宋元君又想杀它,又想让它活着,心中疑惑不定,便占卜。

占卜说:“杀掉这只鬼,用来占卜,吉利。”

于是挖空这只龟,用它占卜七十二次,没有一次失算。

仲尼说:“神龟能让宋元君梦见它,却不能避开余且的渔网;其智慧能占卜七十二次而不失算,却不能避免挖肠之患。这样看来,智慧总有困扰之处,心神总有不及之处。即便极高的智慧,也敌不过万人的算计。鱼不畏惧渔网而畏惧鹈鹕。抛却小智慧,大智慧就会显现,去除自以为善的心,自然就能够善了。婴儿生下来没有老师教便能说话,是因为和会说话的人在一起。”

这则寓言中,神龟落入渔夫手中,结果就一定坏吗?落入宋元君手中,结果就一定好吗?福兮祸所伏,祸兮福所倚。福祸不可必,何苦为此思虑营营呢?莫不如福祸两忘,顺任自然。

再者,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。一个人懂得再多,思虑得再多,总会有想不到、够不着的点。神龟拥有如此神妙的本事,却免不了惨死。鱼生性对鹈鹕畏惧警惕,却对渔网防不胜防。万物的禀赋,有所擅长,也有所不及,不可能面面俱到。天性中该掌握的,自然能够掌握,又何必刻意而为呢?正如婴儿无心学说话,却自然能够说话。抛弃刻意与心机,顺应自然的变化,这才是大智慧,这才是真正的善。

下面,来看庄子与惠子的一段对话。

惠子对庄子说:“你的言论没有用。”

庄子说:“知道没用,才可以谈论有用。地并非不广大,人所用的这是脚踩的部分。那么,把脚外之地挖到黄泉,人脚下的地还有用吗?”

惠子说:“没用”。庄子说:“那么,无用的用处,就很明显了。”

作者似乎猜到有人会问: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呢?所以,他通过这样一小段对话,巧妙的解答了一些人的疑问。首先,正所谓“有无相生”,有和无既相互对立,又相互统一,两者都不可能独立而存在。脚下之地,不可能独立于脚外之地而存在。如此一来,无用的用处就很明显了。另外,有用和无用,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。你认为的无用,在别人看来也许有用;你此时认为无用,彼时可能认为有用。反之亦然。所以,有用无用并没有定准,这仍然蕴含着“外物不可必”的道理。

既然外物不可必,又何必总是向外寻求呢?于是,下面几段论述,作者提出了“游”的处世之道。

首先,看第一段:

庄子说:“人有能游的条件,岂能不游呢?人如果没有游的条件,岂能游呢?流荡隐遁的心志,决绝了断的行为,唉!这不是至知厚德之人的所为啊!倾覆坠落而不返回,火速驰骛而不回头。虽然相互是君臣,但那只是一时的,世代变更便没有谁比谁低贱。所以说,至人不滞留。以古为尊而以今为卑,是世俗读书人的风气。如果以狶韦氏(上古帝王)的视角,看当今这个世道,谁能不波流呢(谁能摆脱历史的潮流)?只有至人才能遨游于世间而不偏执,顺应人事却不丧失自己。世俗的教化不学习,随顺世俗的意志却不成为世俗。”

这段论述中的“游”,也就是逍遥游中的“游”。那是一种“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辩,以游无穷”的境界,是无功无名无己的无待之境。通俗来讲,就是顺任自然的变化,不执着,无挂碍,自得自乐。正所谓:宠辱不惊,看庭前花开花落;去留无意,望天上云卷云舒。以此清净恬淡之心,面对纷繁世事的变化。不求外物之必,随遇而安,此为能游者。能游者,何处不能游呢?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,大江东去浪淘尽,古今人物孰能不波流?尊卑贵贱岂有恒常?而世俗之人,看不透世事的变化,一味地尊此而卑彼。不如意之时,或流荡隐遁,或决绝了断,为追逐外物而不惜一切代价。此为不能游者。不能游者,何处可游呢?

再看下面这段论述。

眼睛通,便是明;耳朵通,便是聪;鼻子通,便是膻;嘴巴通,便是甘;心灵通,便是智;认知通,便是德。凡是通道,都不希望被堵塞,堵塞就会噎住,噎住不停止,就会混乱,混乱则各种害处就产生了。

有知觉的生物,都依赖气息,气息不足,不是天性的罪过;自然的气息穿过孔窍,日夜不停,人反而堵住自己的孔窍。胎衣之内有空旷的地方,心灵也应该有自然遨游的地方。一个房间如果没有空虚之处,那么婆媳就会争吵;心灵如果没有自然遨游之地,六根就会相互搅扰。广阔的山林对于人来说很美好,正是因为平时心神难以忍受闭塞。

这段论述,讲了一个很显然的道理,必然先有空旷自由之地,而后才能游。《养生主》篇说:“以无厚入有间,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。”有足够的空间,才能游刃有余。人的耳目口鼻身心,天然与外界相通,连接成一个无限大的空间,这是自然造化之功。然而世人追求外物之必,把六根给堵塞了,无法通达于外,只能搅扰于内。我们之所以在广阔的大自然面前,会心旷神怡,就是因为平时闭塞太久了。所以,这就告诉我们,要给心灵留有遨游的余地,做到“心有天游”。

至此,从“外物不可必”观点的论证,到“心有天游”方法论的提出,文章结构已较为完整。但后面,作者又补充了几段。

先看这一段。

德行从名声中溢出,名声从夸示中溢出;谋虑考证于急迫之时,智巧出现在争斗之中;闭塞产生于固执,官职的设立是为了让众人合宜。春雨按时降临,草木蓬勃生长,于是用锄头之类的工具来修理,但草木仍有一半重新长出来,却不知为什么这样。

这一段颇为难解。前半部分说了些不好的现象,及其产生的根源。后半部分似乎是说,斩草不除根,则春风吹又生。要想让追名逐利、尔虞我诈的乱象消失,有为而治只能是治标不治本。官府妄图以一刀切的方式,让每个人都守规矩,只能是除草不除根。只有以自然无为的方式,消除对外物的崇尚,让人心无知无欲,使百姓各得其宜,方是治本之策。

我们再看下面这一段。

恬静可以修补疾病,闭目养神可以延缓衰老,安宁可以消除急躁。虽然如此,这是劳形伤神者要做的事,闲适之人却从不过问。圣人怎样惊动天下,神人不曾过问;贤人怎样惊动世人,圣人不曾过问;君子怎样惊动国家,贤人不曾过问;小人怎样苟合时势,君子不曾过问。

这段论述,作者提到,一个人的境界越高,思虑的东西就越少。闲适安静的状态,对于那些一生都在追名逐利,劳心伤神的人来说,十分难得。但对于一个本就清净恬淡的人来说,那不过是日常状态罢了。小人思虑营营而妄为,神人空明虚静而无为,中间包含了各个境界的差异。正所谓,为道日损,损之又损,以至于无为,无为而无不为。越接近自然无为,便越不会关心如何有为。

我们继续往下看。

宋国城门有人亲人去世,因为善于表现哀伤,并使自己形容消瘦变形,从而进爵为官员。他的同乡人,于是也哀伤而形容消瘦,但死者过半。尧让天下给许由,许由逃离;商汤让天下给务光,务光愤怒;纪他听说之后,带着弟子踏进了窾水,诸侯都去凭吊他;三年之后,申徒狄因此而去投河。

这些例子,就道出了推崇仁义忠孝,所产生的的负面效果。当人人都知道,仁义忠孝是被崇尚的美名,而美名又能带来爵位利禄的时候,便会引起虚伪而又病态的跟风效应。

所以许由、务光,都不愿被人推崇。但他们必定是有贤名在先,尧和商汤才会让天下给他们。如此,仍招致了后人的跟风。于是,就有了纪他、申徒狄的先后投河自杀。名声,对于人性的搅扰竟至于此。所以,圣人无名。

最后,是文章结尾的一段。

用来捕鱼的筌,目标是鱼,得到了鱼便忘记了筌;兔网的目标是兔子,得到了兔子便忘记了兔网;言语的目标是意义,得到了意义便忘却了言语。我哪里能遇到忘言之人,然后和他谈一谈呢?

这文章的结尾,作者点出一个“得意忘言”的境界。正如本文说“外物不可必”,说要让心灵遨游,这些语言文字当然好理解,但若真的跟着去学去做,心里面又起了另一层执着,又是对必然的追求。自然之道,在言语之外,在无心之中,容不得半点刻意偏滞,所以,谁能够“得意忘言”,才是真正领悟大道之人。

那么至此,《庄子·外物》篇就为大家介说绍完了,我们下期再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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